这几日总是记挂着家里,打了电话,父亲说再过几天便要收小麦了。想来麦子正是熟而未黄的时候吧?这时,如果在家,可以去地里转转,涩而带了甜味儿的麦香,各种各样的虫鸣鸟叫,铺满地了的野花、小草。你若细看,麦穗上全是合着翅膀的白色的小蝴蝶。她们是极聪明的,知道那里最是香甜。手轻轻的在麦穗上一扫而过,便有许许多多的白蛾儿飞起。想来,这便是纯真童年里最浪漫的事了吧! 或许你还可以捋一把麦穗,在手中揉开,麦芒会刺到手,有点疼。小时候,若是跟了父母必闹着,让他们搓麦子吃。如果是跟了小伙伴,就不顾那稍稍地疼了,自己在手里使劲搓,轻轻一吹,十几粒滚圆饱满的麦子,便躺在掌心。我总是弄不干净,带了麦芒也在嘴里嚼,乳白色的汁液和着青涩的麦皮儿,嘴里满满的全是麦香。或是折了几穗小麦,拿回家,直接烤了吃,揉的满手是灰,吃在嘴里,别有一番滋味。 小麦熟而未黄时是最好生吃的。大概是因为那醇美的白色乳汁还未凝结。然而来自不同方向的收割机车队插了小红旗日日在路上缓缓驶过。镰刀,虽然是已经不大用的上了,但父亲必定早早地买了,傍晚风凉的时候,在家的水井边,一遍一遍的打磨。只等那一夜南风,一吹而过,村里的人便开始笑着忙碌起来了。 清晨五六点,乘着凉风,收麦的一天便在村里拖拉机此起彼伏的轰隆中开始了。村里的男人一早吃了饭,便开了拖拉机到地里去。把车停到自家地头儿,便成群儿的站在正在收割的地头,高谈着他们的世界。“恁看,今年生家的麦子不赖呵?”“着儿师傅怼里不赖,麦茬割嘞怪短。”“一会就割到旺家的地了,他着不着?小三儿,你去喊喊他家人。”…… 妇女一般不会去的太早,做好了饭,交代孩子记得喂猪,看好鸡,也都领了水壶,有时还带上西瓜和松花蛋,赶忙的下地了。西瓜是提早买了,在床底放着的。而松花蛋是三个月前用自家鸡蛋变的。遇上了从地里回来的妇人便问:“梅婶,割到恁家的没有?”“还没有哩,回来拿镰,你去瞅瞅?”“嗯,我去给他们送点水。”…… 大人在为麦收忙碌着,然而,儿时的我们也是闲不住的。一大清早的,我们也慌忙的起床,巴巴的跟着父亲,坐到拖拉机上,一起到地里去。大小孩都不会给父母捣乱,三五成群的,抓石子,过家家,到瑶坑儿边上“研究”那些花花草草的,特别是那几株野枣树,那个季节开出了好多花,我们都期望着能结出野枣来,但终是没吃到过一粒枣子。……当然,也有顾家懂事的孩子,拿了一个编织袋,到割过的麦地拾麦穗……不过,到了太阳真正露出了头也都回去了。 然而,回到家里,我们也并不消停。想着能为地里干活的爸妈做点什么?于是拿了父亲平时不怎么吃的茶叶,抓一把,放到壶里,再倒上热水,放了大把的白糖,便开始自制“康师傅绿茶”了。或者,你还可以到井上,接了一桶凉水,冰镇一下。喝了味道很好。儿时的我们,一直为这项“发现”骄傲呢。这“绿茶”还有一个实在的好处,在家犯了错,父母回来的时候,拿它献了殷勤,也大都被原谅了。 那时,我们不怕晒黑,顶了满头大汗,肆无忌惮的,在六月的烈日下奔跑;那时,没有奢侈的饮料,一根老冰棍,或是在地头儿和家人一起吃的,带了黄色麦芒的西瓜,都觉得无比美味;那时,我们陪着家人,在“足蒸暑土气,背灼炎天光”的田里嬉戏……儿时收麦的情景,时时浮现在这个季节。这个季节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中,或是收割机特有的轰隆声里。儿时的乐趣,让我想着想着,嘴角便轻轻的画出了柔美的弧线。 但自从上了高中,便几度错过了家里的农忙时节。直至大学,我离田地越来越远,离家也越来越远了。每年麦收,只能记挂着,打了电话,猜想着家里收麦的情景。宽阔的马路上铺满金色麦子,天气骤变时,叔叔们一起帮忙拢麦子……童年那麦场上的游戏与嬉笑还在心头萦绕。只是瑶坑儿的水,早几年已经干了,峭壁上的野枣树依然繁茂,却固执的仍没有结出野枣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