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八月十五过后，石榴熟的正好，摆在水果摊位上的石榴又大又红，虽从未买过，但一看便知里面一粒粒恰如血似的“红豆”，我不禁想起纳兰的文园独卧方病渴，奈何谁拈红豆酬卿？ 小时候，正对着堂屋的南墙根上种着一棵很大很大的石榴树。石榴树结好多好多的石榴。每一粒石榴籽都是晶莹剔透的艺术品。如红豆一般，是我记忆中最甜的水晶。 听妈妈和邻居家婶婶经常闲谈“今年石榴又没少接”“是呀，还是有香儿的那年栽的呢”。香儿是我大姐。树苗是大姐出生的时候种的，这样一算，它还大我6岁嘞。这足够它长成一棵诱惑我整个童年的硕果累累的大树。 童年？我的童年是猫和药陪着长大的。爸爸有四个女儿，我是最小的一个，从小又体弱多病。“皇帝疼长子，百姓疼幺女”理所当然的我就成了爸爸最疼爱的女儿。妈妈却就成了一个严厉的角色。当然，他们有时候也会达成同盟，站到同一战线“欺负”我。灌我药吃怕是记事儿起我最早的记忆了吧！ 我小时候不比现在，小孩子的药不仅酸甜可口，更甚至还有草莓味的呢。那时候，因为太小，咽不下去药丸，总是要把各种药丸研碎，即使是胶囊也得打开。一包大人闻了都不寒而栗的药，非得活了水一勺勺的喂给孩子。或许正是当时的药那么苦，而爸爸许给我的大石榴又那么甜，所以那段记忆才会早早的烙印在我生命的年轮上吧！ 妈妈刚打开药，我就要开始带着哭腔、撒娇的闹了。“我不吃，妈，我不吃药……”爸爸抱着、拍着“没事，吃了病就好了，吃了药给你摘最大的石榴。”看着妈妈把研碎的药倒进勺子里，尝了一口白开水，不烫了，把勺子放到碗里，舀出一勺水，用包药的白纸轻轻的搅啊、搅啊，药没到嘴里，极苦药味就蹿到鼻子里了。这时才惊醒似的大哭起来。手脚并用的挥舞着、踢腾着，表达自己的抗议。“不~我不吃药……呜呜呜呜……我不吃！啊啊啊！”这时爸爸会紧紧的抱住我，还要举起我的一只手，后来妈妈说这样小家伙就不会被呛死了。以致到后来即使不愿意吃药也自己高高的举着胳膊。 妈妈见我死不张嘴，就一边哄我：“好好，不哭啦，不哭啦，就吃一口。”一边捏着我的鼻子，我不得不用嘴呼吸……然后药就到了我的嘴里……然后一便便的用勺子舀水，让我吃干净上面没有化开的药，勺子似乎是干净了，妈妈还要在哄着我喝水的时候，总是能抓住机会，再把勺子在碗里使劲的涮涮，所以我吃过药的勺子是不用洗的…… 慢慢的病就好了，爸妈不用灌我药了。因为身体虚，妈妈并不让出去玩儿。我就坐在门槛儿上，或者，靠在门框边上，呆呆的望着石榴树，找最大最红的那个。不然，便是天天在石榴树下和爸妈的身边转悠。 “妈！妈！石榴什么时候能吃啊？” “要等到八月十五的时候，红的时候才能吃呢！” “爸爸！爸爸！你看那个石榴红了，能吃了吗？” “那是晒红的，现在还不能吃。” 记忆中爸爸是没有摘吧？但又记得自己曾剥开过刚接了籽的小石榴，像我小猫咪的牙齿一样，干瘪，坚硬，太丑了，就扔掉了。还有长大了的青石榴，籽粒已经饱满，也是晶莹剔透的，只是并不红，并不甜，有点涩，吃两口，也就丢那了。因此，虽然我从小并不喜欢吃月饼，但是也天天盼望着八月十五，天天盼望着石榴籽能长成红玛瑙似的，在我眼中没有石榴的十五儿并不能称为过节。 除了天天盼望着石榴成熟，石榴树也给我的童年带来很大乐趣，它就像我的家人一样，站在门口，看着我上学、放学，看着我挨打、嬉戏，看着我慢慢长高…… 偶然读到了郭沫若的《石榴》： 石榴有梅树的枝干，有杨柳的叶片，奇崛而不枯瘠，清新而不柔媚，这风度实兼备了梅柳之长，而舍去了梅柳之短。 这不正是我的那位老朋友吗？石榴树有着与枝干不符的繁茂，以致后天在一个秋日的风雨天里一半连根拔出，一半却任然在土里挣扎，维持着我整整一树的盼望…… 记忆中，已经是秋末冬初的时节，杨柳的叶片大多似黄蝶般的追随着秋风。石榴早已过季，石榴树的高处还挂着一个不易摘，也不屑于摘的小石榴。我们闲了无趣，那个小石榴就成了我们的目标。邻居家的大哥哥就爬上墙头，把它摘了下来。小石榴的皮已经枯黄了，长裂了，轻轻一掰，鲜红、饱满的石榴籽便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，一粒粒的恰似红豆。放到嘴里，那股甘甜就化在了心里。 后来，我的老朋友用一半的生命又挣扎着繁茂了几年，即使是连根拔出，却还坚持着硕果累累……生命对于它来说是如此饱满…… 只是，现在孤身在外求学，生病了，自己会去打点滴。也听不到了爸爸“没事，吃了病就好了，吃了药给你摘最大的石榴”的耳语。满满的思念化作电话这头的安好与思念……家中独留两位迟暮的老人，昔日绕膝聒噪的孩童，早已四散到了南北，村里的孩子都已成年，石榴树也已经砍了，还有谁会去怀念呢？ 我记得正对着老房子的南墙边上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石榴树。石榴树结好多好多的石榴。石榴鲜红，犹如红豆。 |
